暴雪游戏代理权为何成了“烫手山芋”？

    本报记者 李豪悦

    11月21日，暴雪中国发布微博称：“我们正寻找机遇将我们的游戏于未来重新带回给大家。”

    此前，在动视暴雪与网易先后宣告续约已无可能之后，动视暴雪子公司暴雪娱乐（下称“暴雪”）旗下诸多游戏的中国代理权的归属问题备受瞩目。

    相比2009年暴雪与第一位合作伙伴第九城市分手时网易的积极介入，现如今，暴雪的中国代理权似乎陷入了“无人出面接管”的境地。

    “国内有不少游戏公司都在暗地接洽之中”的小道消息满天飞。11月20日，微博出现“第九城市不排除重新接盘暴雪《魔兽世界》的可能”的话题。此外，由于微软收购暴雪，“微软中国未来代替中国企业运营暴雪游戏”也成为玩家们的猜测之一。

    但被坊间一一提名的“人气选手”们，官方态度或是明确否认，或是避而不谈。米哈游向《证券日报》记者否认了接手传闻，腾讯、完美世界、B站、字节跳动则均未对此事做正面回应。

    没有中国企业出面承认接洽意向，暴雪游戏的中国代理权仿佛成了一个“烫手山芋”。

    下一位接盘手会面临哪些难题？昔日端游老大哥何以沦落至此？网易是否还有与动视暴雪重修旧好的可能？

    接盘者为什么难找？

    四个难题等待解决

    2009年，暴雪与其在中国的第一位代理商第九城市关系终止，同一年网易积极补位。

    一位《魔兽世界》老玩家向《证券日报》记者表示，当初换代理，停服只停了一个月。这意味着第九城市、暴雪、网易在一个月时间内就把玩家数据交接完毕。

    理由一：数据迁移难

    多年魔兽建造、世界和暗黑系列老玩家，全网破百万粉丝的知名法律博主诗睿向《证券日报》记者表示，“玩家数据分游玩数据和登陆数据。游玩数据包括游戏里的等级、道具等虚拟资产，这不属于个人信息；登陆数据包括邮箱、手机号码、身份证号等，属于《民法典》《个人信息保护法》涵盖的范畴。由于2009年之前第九城市代理期间，国内相关法规不明晰，对个人隐私的关注也不高，九城和网易的数据交换相对比较容易。”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网易、暴雪和新的接盘手在数据迁移上会非常棘手，停服时间难以预测。

    诗睿表示，“如今相关法规的出台令国内数据监管非常严格，更别说用户数据出境还涉及合规问题。就数据转移而言，不仅网易不会同意，监管层面更不允许。或许在交接层面，暴雪想获得用户游玩数据比较容易，但倘若涉及数据出境，暴雪想要拿到中国用户的登陆数据会非常困难。”

    值得一提的是，暴雪和网易终止合作的原因引发多方猜测。国内多家媒体援引海外匿名者的爆料，称“双方停止合作的关键在于，对知识产权的所有权以及对中国百万玩家数据的控制权”。而“暴雪想要中国百万玩家数据”的话题更是登上微博热搜。

    记者向暴雪中国发送邮件询问是否属实，截至发稿前未收到回复。

    “暴雪如果一定要跟中国企业商讨数据控制权的问题，恐怕没有哪个厂商敢绕过监管层面。”诗睿说道。

    理由二：版号申请难

    除了数据迁移难题，更换代理商还会导致暴雪游戏之前在国内拿到的版号统统作废。

    根据规定，过审的网络游戏变更运营单位时，须重新办理审批手续，在重新获得批准前，网络游戏应停止一切运营服务，违者，按非法网络出版处理。

    目前，暴雪有7款游戏会更换代理商，这意味着接手的公司得贡献出7个版号。

    需要注意的是，今年4月份游戏版号恢复发放至今，腾讯、网易都只拿到两个版号。

    诗睿表示：“腾讯和网易作为本土的游戏巨头，尚不能加速自己原创游戏版号的审核速度，更遑论代理游戏。”

    此外，暴雪游戏的商业价值，是否值得新代理为其冒险，也有待商榷。

    理由三：知识产权归属难

    一位游戏从业者向《证券日报》记者表示：“暴雪网易合作这些年，暴雪也不是第一次被指责强势了。为什么网易这次会‘撕破脸’？因为续约动力不大了。十年前的暴雪是全球端游老大哥，旗下游戏引领时代发展。现在玩家流失严重，除了卖情怀几乎拿不出留客手段。中国市场全靠网易支撑，暴雪自身并没有投入太多精力。与此同时，暴雪游戏的中国受众年龄集中在70后到95前，全球游戏厂家都在争夺Z世代玩家了，00后可能连《魔兽世界》是什么都快不知道了。对游戏厂家最有吸引力的就是暴雪游戏IP的手游开发权。”

    值得一提的是，今年8月份动视暴雪与网易合作开发3年之久的《魔兽世界》手游取消制作。彼时就有业内人士表示，“取消开发的原因是暴雪要占九成收益，且不承担任何开发费用，经过谈判无果，只能取消。”

    对于这项传闻，暴雪方面表示，两家公司之间存在任何财务分歧的说法都是完全不真实的。

    “暴雪如果和中国厂商在手游开发权上真要签订‘不平等条约’，恐怕不会有公司答应接手。”上述从业者说道。

    艾媒咨询CEO兼首席分析师张毅向《证券日报》记者表示，两家企业共同开发一个IP时，一般情况下会成立一个合资公司来处理知识产权归属的问题。或者一家出钱，一家出力。由于暴雪和网易之前合作开发同一款游戏的内部文件也未公开，所以外界并不清楚他们在产权问题上是如何分配的。但从已经流产的项目来看，双方至少没有达成共识。也会令对IP开发感兴趣的接手者，变得谨慎。

    理由四：利益分配难

    无论是动视暴雪，还是网易，双方都借着财报，表达了对方给业绩贡献“太少”的不满。

    动视暴雪2022年第三季度财报提到，和网易签订的代理游戏在2021年的净收入仅占公司的3%。

    但网易内部有工作人员对“3%”这一数据提出异议，其向《证券日报》介绍：“他们的算法有问题，3%是加大了计算分母得出的结果，是为了谈判才这么做。”

    需要注意的是，动视暴雪旗下分动视、暴雪娱乐、KING三大子公司。暴雪娱乐2021年收入18.27亿美元，占动视暴雪总收入的20%左右，是三个子公司占比最低的。2021年网易代理下的中国地区贡献了2.64亿美元，如果以子公司暴雪娱乐的年收入计算，中国地区占比其实达到15%左右。

    此外，网易也对代理暴雪给自身的收益“过少”感到不满。在动视暴雪单方面宣布合作即将终止后，网易当天发布公告介绍，代理暴雪游戏在2021年和2022年前九个月的净收入和净利润占网易总净收入和净利润的百分比较低，仅为较低的个位数。

    暴雪旗下游戏炉石传说资深主播王师傅公开表示，“本质上是双方利益分配不均导致的结果，通俗概括来说，就是暴雪要太多，网易觉得亏。现在最大的可能是，暴雪在中国市场找了一圈，发现还不如和网易继续合作。”

    市场话语权易位

    迈进手游时代

    “动视暴雪和网易之间的纷争，是东、西方游戏厂商话语权变更的缩影。”艾媒咨询CEO兼首席分析师张毅向记者说道：“全球游戏市场经过数十年的发展，已经过渡到了手游时代。”

    Games Industry公布的2021年全球游戏市场报告显示，2021年全球游戏收入1803亿美元，其中，手游收入932亿美元，占比52%，同比增长7.3%；PC游戏（含端游）收入367亿美元，占比20%，同比降低0.8%；主机游戏收入504亿美元，占比28%，同比降低6.6%。

    根据苹果/谷歌商店数据，2021年全球收入最高的手游前五名，分别是《王者荣耀》《绝地求生手游》《原神》《Roblox》和《Coinmaster》，前三名都是中国游戏公司产品。

    另一方面，动视暴雪早期在端游时代高超的制作水平，未能在手游时代延续。

    动视暴雪财报显示，2022年Q3最畅销游戏前三分别是《糖果粉碎传奇》《暗黑破坏神：不朽》《使命召唤手游》，三款游戏都有中国厂商“帮扶”的身影：《糖果粉碎传奇》由子公司king开发，腾讯代理；《暗黑破坏神：不朽》由子公司暴雪娱乐与网易联合开发；《使命召唤手游》由子公司动视与腾讯合作。

    “中国厂商确实比国外公司更懂怎么用手游吸金，都是市场环境训练出来的。海外还在靠端游撑起市场份额的时候，中国就已经在研究手游的氪金系统了。随着中国游戏的出海，中国头部企业在全球市场站稳脚跟，他们会进一步推动全球手游规模的扩大。动视暴雪等老牌端游企业在手游研发上本身较弱，就很难与擅长手游的公司正面对抗。”张毅表示，“时代变了，话语权也跟着转变。”

    动视暴雪CEO鲍比·科蒂克去年在公司被微软收购时曾提到，动视暴雪在对抗强大竞争对手，比如腾讯、网易时感到越来越力不从心。他认为，为了对抗实力强大的竞争对手，与微软的这笔交易是必要的。

    值得一提的是，动视暴雪与网易谈判破裂后，网易游戏全球投资与合作伙伴总裁SimonZhu在社交平台发文提到：“有朝一日，当所有的内幕都被揭开，大家会对‘一个傻瓜能带来多大的混乱’有一个全新级别的认知。”

    此举被中国玩家解读为，网易对动视暴雪现任CEO鲍比·科蒂克存在不满。

    一位游戏玩家向《证券日报》记者说道：“鲍比·科蒂克上任后，动视暴雪口碑下滑严重。大批高管和研发人员的离职都在他任期出现，给动视暴雪带来极大伤害。很多玩家猜测，明年微软正式接手动视暴雪后，鲍比可能不会留任，所以趁着与网易的续约‘狠捞一笔’，结果加速了双方合作的破裂。”

    记者就此联系官方，暴雪中国亦未回应。

    “不管怎么争论，玩家才是最大输家。企业看利益，玩家重感情。如果一直没有公司接手，玩家在《魔兽世界》的人生，就真正结束了。”上述玩家说道。

（编辑 上官梦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