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银行业“破壁”进化：大象起舞 向新而生

    ■本报记者 苏向杲 杨洁 彭妍 熊悦

    编者按：站在2025年岁末回望，宏观经济的巨轮已驶入转型深水区，变革的浪潮不仅激荡着实体经济的海岸线，更深刻重塑着银行业这艘巨轮的航向。时光的刻度，在银行业的版图上镌刻下深邃而清晰的年轮。

    面对内外部压力，2025年银行业展现出非凡韧性：截至三季度末，净利润基本与去年同期持平；资本充足率连续三个季度维持在15%以上；不良贷款率也连续三个季度在1.5%左右微幅波动；银行业金融机构总资产规模攀上474万亿元新高。

    基本面的稳健底色，赋予了银行业“求变”与“向新”的底气。这一年，银行业围绕三大主线协同推进深刻变革：一是转变经营模式，积极服务实体经济转型升级，二是持续夯实自身可持续经营能力，三是更加注重风险防控与系统性化解。

    在这场变革的浪潮中，银行业不再甘于充当资金的“搬运工”，而是转身成为新质生产力的助推器与民生福祉的守护者；不再沉溺于价格战和内卷，而是深耕可持续经营管理；不再唯规模论英雄，而是强化精细化运营与AI的深度融合。资本市场亦敏锐捕捉到这一转变，久违的估值修复，正是对银行业这场“脱胎换骨”最直接的肯定。

    透过纷繁的数据与现象，本报梳理出2025年银行业的十大关键词。这十个关键词，不仅是行业变革的缩影，更是经济转型的生动注脚。

    向“新”而行

    当传统金融服务模式的边际效应逐渐减弱，2025年，银行业将目光投向了更具生命力的未来。

    向“新”而行，不仅是探寻新的服务模式，更是重构金融与产业的对话方式。一年来，银行业致力于提升金融服务的适配性，积极融入现代化产业体系建设，全力滋养新质生产力发展的沃土。

    从宏观层面看，金融资源正加速流向创新领域。据中国人民银行披露，截至2025年三季度末，获得贷款支持的科技型中小企业达27.54万家，获贷率为50.3%，较去年同期提升2.8个百分点；获贷的高新技术企业有26.66万家，获贷率达57.6%，比去年同期高0.8个百分点。

    从微观层面看，银行业不再局限于传统的“看流水、看报表”模式，而是通过多维度变革赋能新质生产力发展，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其一，重塑风险评估逻辑，推动“技术流”转化为“资金流”。不少银行评估企业时，不再单纯依赖财务报表和抵押物，而是将知识产权、研发投入强度、核心团队背景等“科创属性”纳入关键维度。依托大数据与AI算法，银行将无形的技术资产量化为可信的信用等级，切实破解轻资产科技企业融资难的困局。

    其二，提供全生命周期服务，深化“投贷联动”新模式。针对初创及成长期企业的高风险特征，一些头部银行进一步优化“贷款+外部直投”联动机制，形成了更为成熟的“股贷债保”综合金融服务生态。此举既缓解了企业当期融资压力，也使得银行能够分享企业未来的成长价值，实现风险共担、利益共享的深度绑定。

    其三，升级供应链金融，疏通产业链“毛细血管”。借助区块链与物联网技术，部分银行将信贷服务从核心企业延伸至产业链上下游的中小企业。银行基于真实的贸易流水、物流及信息流数据进行授信，确保金融活水能够精准、顺畅地注入新能源、人工智能（AI）等重点产业的每一个环节。

    银行业坚定向“新”而行，孕育着深远的影响。对实体经济而言，充沛的资金支持让企业敢于加码研发，加速了传统产业数字化改造与战略性新兴产业的规模扩张。对银行业自身而言，通过深耕高成长的科创领域，银行优化了资产结构，培育出新的利润增长点，逐步实现从“赚取利差”到“创造价值”的跨越。

    全力促消费

    生产力革新需要消费力承接，在扩大内需的国家战略下，银行业用真金白银点燃市场的烟火气。2025年，银行业紧扣降低消费贷利率、落实以旧换新补贴两大主线，为消费回暖注入强劲动能。

    2025年8月份，三部门联合印发《个人消费贷款财政贴息政策实施方案》，明确6家国有大型商业银行、12家全国性股份制商业银行作为贷款经办机构，鼓励地方财政部门结合实际情况对其他经营个人消费贷款业务的金融机构给予财政贴息支持，扩大政策覆盖面。

    银行业全力打通金融服务“最后一公里”。银行业普遍下调消费贷利率，叠加年化1%的财政贴息后，部分重点领域符合条件的客户实际利率可降至“2字头”。重庆、贵州等地还将中小银行纳入经办体系，形成“国补+地补”联动发力的服务网络。

    在消费品以旧换新领域，银行业亦积极发力。一方面，协助地方政府落地补贴发放与消费券投放，确保红利直达；另一方面，紧扣汽车、家电、家装等重点场景，创新消费贷产品、优化信用卡分期。

    一系列金融促消费举措，实现了多方共赢。对消费市场而言，低利率与财政贴息直击居民“不敢消费”“不愿消费”的痛点，有效激发市场潜力。对实体经济而言，疏通了“消费拉动生产”的堵点。以旧换新直接带动汽车、家电等制造业订单增长；信贷支持推动餐饮、文旅、养老等服务行业提质升级。对银行自身而言，消费信贷规模稳步扩张、场景融合持续深化，拓宽了银行收入来源，缓解了净息差收窄压力。

    AIC迎新

    在促消费政策稳步推进的同时，银行业在金融资产投资公司（AIC）领域迎来扩容。

    5月7日，兴业银行筹建兴银金融资产投资有限公司率先获批。此后，中信银行、招商银行、邮储银行相继获准筹建。至此，全国银行系AIC已从原有的5家增至9家，为以国有大行为主导的AIC格局注入了新生力量。

    AIC自成立之初，便承载着通过市场化债转股优化企业资本结构的使命。近年来，监管持续推动AIC扩大股权投资试点范围，其业务重心也逐渐从债转股转向直接股权投资。今年3月份，监管部门进一步发文支持符合条件的商业银行设立AIC，为更多银行，尤其是头部股份制银行入场打开了通道。

    AIC的设立，为银行通过直接股权投资支持科技创新提供了关键抓手。对商业银行自身而言，在净息差持续收窄的经营环境下，AIC有助于银行突破传统信贷局限，开辟股权投资等新的增长曲线。

    银行系AIC阵容扩大也意味着，银行资金可通过直接投资、私募股权基金等方式，更精准地流向代表新质生产力方向的科创领域。更重要的是，AIC能够与银行传统信贷、债券、权益等融资工具深度协同，共同构建覆盖企业全阶段的多元化投融资服务体系。

    存量突围

    今年以来，银行机构在创新服务实体经济方式的同时，其旗下理财子公司的资产规模也稳步增长。

    2025年，我国理财市场规模站稳31万亿元。银行理财行业的发展重心也从“增量扩张”转向“存量突围”，这不仅是规模的沉淀，更意味着银行理财机构、居民财富管理与实体经济三者之间，正进入一个更深刻、更有机的互动新阶段。

    对理财子公司而言，在客户需求日益分层、利率持续下行的环境下，如何围绕31万亿元存量资金，以产品创新响应多元需求，以配置能力获取稳健回报，并更好地践行金融使命，成为其必须解答的核心课题。

    为此，理财子公司从多维度推动创新，在“稳健低波”与“收益弹性”之间寻求新平衡。部分机构着眼于提升客户持有体验、完善产品谱系，加大低波动理财产品布局，逐步形成与公募基金差异化的产品体系。同时，一些机构也推出系列主题产品，拓展渠道与客群，助力投资者共享经济发展红利。此外，随着政策引导理财资金入市，理财子公司也加快布局含权产品，增加中长期产品供给，持续完善产品结构，并着力提升权益投研能力。

    银行理财的“存量突围”，实质上是一场联动多方、重塑生态的升级。它推动理财机构夯实内功、回归专业；助力居民财富在波动市场中行稳致远；更引导巨额金融活水更好助力资本市场发展、精准灌溉实体经济沃土。

    四家大行获特别注资

    今年以来，银行业在持续加大服务实体经济力度的同时，不断夯实自身发展根基。

    作为我国金融体系的“压舱石”，国有大型商业银行的资本充足水平，直接关乎信贷投放能力、风险抵御韧性乃至整个金融体系的稳定。2025年《政府工作报告》明确提出，拟发行5000亿元特别国债，支持国有大型商业银行补充资本。

    随后，国有大行迎来资本补充的关键节点。2025年3月30日，中国银行、建设银行、邮储银行、交通银行集体发布向特定对象发行A股股票预案。根据公告，财政部将以现金方式认购中国银行、建设银行全部新发行股份，并包揽交通银行、邮储银行超过九成的新发行股份，合计出资规模达5000亿元。

    资本是银行持续经营的本钱，也是服务实体经济、防范金融风险的基础。四家国有大行均在公告中表示，此次定增有助于提升稳健经营能力和客户服务水平，增强风险抵补能力，从而进一步加大服务实体经济力度，为宏观经济回升向好与市场信心提振提供更有力支撑。

    补充国有大行核心一级资本，是一项重要的逆周期调控政策。此举不仅能提升银行信贷投放能力，更能持续支持有效需求扩大与经济结构优化，对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维护金融安全具有“一举多得”的政策效果。

    反内卷

    如果说国有大行增加注册资本是为银行业“增肌”，“反内卷”则是行业从自律层面主动去除“顽疾”。2025年，银行业从“规模为王”的传统路径依赖中清醒，迈向注重质量、效益与差异化的高质量发展新阶段。

    今年以来，一场引导行业回归理性、聚焦主业的“反内卷”行动迅速展开。监管与行业自律组织协同发力，叫停“手工补息”等高息揽储行为，抵制非理性的同质化价格战。

    多家银行也公开表态，拒绝价格战与恶性竞争，转而基于自身资源禀赋，加快业务创新与结构调整，积极探索差异化发展路径。

    “反内卷”正夯实银行业可持续发展根基。短期看，规范存款竞争有助于稳定并逐步修复净息差，增强银行内源性资本积累与风险抵御能力。中长期而言，这将倒逼银行摆脱同质化困局，在财富管理、金融“五篇大文章”等领域培育真正竞争力，推动行业从“规模扩张”向“价值服务”转型。

    负债成本趋于理性后，银行为实体经济进一步让利、降低企业融资成本的空间也随之打开。未来，通过差异化、综合化的产品与服务方案，银行业有望更精准地满足实体经济多元化、多层次的金融需求，提升金融供给的质量与适配性。

    降本增效

    面对新的发展形势，银行业既需“反内卷”，也需持续降本增效。在收入端承压的背景下，降本增效是一场关乎负债结构、运营模式的精细化变革。2025年，行业从负债端与运营端同步发力，打出一套降本提质“组合拳”。

    在负债端，多家银行借助中国人民银行阶梯式降息的政策东风，主动清理高成本存款。其中，中小银行集中下架5年期定存产品的举措尤为引人关注，通过优化存款结构从源头降低负债成本，有效缓解了净息差收窄带来的压力。

    在运营端，节流与提质并举：一方面，银行业严控业务及管理费用，多维度压缩日常开支；另一方面，银行业开启一轮“断舍离”，通过下架冗余App、撤销直销银行、关停异地信用卡中心及低效网点，精简业务布局、优化资源配置。同时，数字化转型成为提质增效的核心抓手，“向管理要效益”已成为各银行明确的考核导向。

    一系列举措成效显著，有效缓冲了净息差收窄对利润的冲击，既助力行业保持盈利稳定，也增强了银行的风险抵御能力。

    降本增效的价值不止于银行自身，更延伸至金融市场与实体经济，构建“自身提质+外部赋能”的良性循环。在金融市场层面，银行的成本管控推动资金定价趋于理性，压缩套利空间，引导资金流向高效领域；在实体经济层面，负债成本的下降为降低企业融资成本释放空间，数字化转型则推动金融服务提速扩面，精准赋能实体经济。

    抢滩AI

    如果说降本增效是当下的生存之道，那么拥抱AI则是通往未来的入场券。

    在技术、政策与市场的多重驱动下，商业银行正加速布局AI。以大模型为代表的AI技术，正从概念快速走向广泛业务场景，并逐渐成为驱动银行数智化转型的核心基础设施。

    国有大行与头部股份制银行率先行动，纷纷将AI提升至全行战略高度，通过制定专项行动计划进行系统部署。在此基础上，各银行持续加强应用体系建设、拓展场景落地，并通过采购系统平台、加快人才引育等方式，全方位构建AI竞争力。

    腾讯金融研究院发布的《2025金融业大模型应用报告》显示，银行业是大模型落地最活跃的金融领域。据统计，2025年上半年金融业大模型相关中标项目共79个，其中银行业占比过半，达44个。

    AI不仅成为银行业的“必选项”，更重塑了其业务逻辑与服务生态。在AI赋能下，银行服务日益线上化、智能化、个性化；业务模式也从“一对多”的传统服务，转向“多对多”的人机协同。这不仅提升了金融服务质效，也为银行构筑起新的竞争壁垒。可以预见，AI的体系化应用能力，将成为未来银行分化的关键变量。

    中小行“合纵连横”

    银行业在服务国家战略、增强自身实力的同时，也从多维度推进防风险、化风险工作。其中，中小银行的“合纵连横”尤为典型。

    2025年，我国中小银行改革化险进入深化提速的关键阶段。农信系统“一省一策”落地、村镇银行“村改支”与兼并重组推进、股权结构优化、专项债补充资本等一系列举措密集实施，“合纵连横”的抱团发展模式成效渐显。

    作为农村金融改革的核心抓手，省联社改革在2025年全面铺开。12月份以来，贵州农村商业联合银行、新疆农村商业银行相继获当地金融监管部门批复开业，农信系统改革成效持续显现。

    村镇银行改革也稳步推进。工商银行、农业银行等大型银行积极参与“村改支”，将旗下村镇银行改制为支行，既填补了国有大行在相关领域的服务空白，也提升了县域金融服务效能与风控水平。

    股权优化与资本补充“双轮驱动”，为中小银行稳健发展筑基。今年以来，中小银行股权变更频现，结构趋向集中，地方国资成为增持主力；资本补充方面，专项债及各类金融债券提供了有力支撑。

    作为金融体系的“毛细血管”，中小银行借“合纵连横”实现了风险化解与服务实体经济双突破。一方面，通过资源整合与抱团发展，有效出清存量风险、遏制增量风险，筑牢金融防线、稳定市场信心，并优化行业生态、激活内生动力；另一方面，推动中小银行聚焦区域发展需求，强化对县域、乡村、小微企业等薄弱环节的金融支持，从而更精准地匹配实体经济需求，畅通经济发展血脉。

    估值重塑

    所有的变革，最终都会映射在资本市场之上。2025年以来，银行股价的上涨与“破净”的修复，不仅是资金的抉择，更是市场对银行业新逻辑与新价值的重新确认。

    Wind资讯数据显示，截至12月24日，万得银行行业指数年内累计上涨超11%，其中6只成份股涨幅超20%。伴随股价走强，“破净”银行股有所减少。

    这一轮银行股的系统性估值重塑，缘于多重因素的共同推动：前期估值深度折价、高股息带来的“确定性溢价”凸显、基本面逐步企稳改善以及资金面结构的积极变化。

    股价修复之后，上市银行通过定增、可转债等渠道进行再融资的空间随之打开，部分银行可转债的转股进程也有望提速。这将有效补充银行核心一级资本，优化资本结构，进而提升信贷投放能力与服务实体经济效能，为宏观经济持续向好提供更有力的支撑。

    对资本市场而言，银行股估值修复既反映出市场对经济基本面向好的预期，也有助于稳定大盘、传递积极信号，从而提振整体市场信心。

    站在2025年的终点回望，我国银行业在变革浪潮中完成了一场深刻的蜕变。曾经对规模与速度的追逐，已转化为对质量、韧性与价值的深耕；曾经的同质化竞争，正被差异化探索与科技赋能所取代。

    前路虽有风浪，但航向已然清晰。一个更稳健、更智慧、更贴近实体需求的现代银行业体系，正逐渐成型。它将以价值为锚，以创新为帆，继续润泽千行百业，在我国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宏大叙事中，书写属于自己的担当篇章。2025年，是破局，更是奠基；2026年，是延续，更是新程。